如今，每當我心血來潮喝兩盅的時候，每當節假日輕松消費的時候，每當親朋好友團聚的時候，每當過年逢節，以及我們全家人共同舉杯，品嘗山珍海味、美食佳肴的時候……在我的腦海中，就會時時不斷地、涌現出四十多年前，那次讓我只花了五元錢，購買過年供應的物品，發生的辛酸痛楚，而讓我難忘的往事：

那是1975年，農歷小年已過，我們早就分家另過的一家四口人，年貨還尚未備齊。原因很簡單：一是沒時間，上班“干革命”，私事只能呆禮拜，或節假日休息時間去辦；二是手頭緊，人口多、收入少，入不敷出；三是買年貨得憑證（購物本、證明信）或商品票。計劃經濟嘛，供應的物資是不能夠隨便購買到的。

然而，年關已至，購置過大年商品，成了當務之急，實在是無法兒再拖延了。為了盡孝盡責，誠心誠意孝敬老人；也為滿足孩子“慌慌”過大年，“穿新衣，吃大魚、吃大肉、吃精米干飯”的愿望——過好團圓年；更為全家人都沾沾除舊歲、迎新春的喜氣兒。于是，我便乘呆禮拜之機，到城內國營商店排隊，去購買那些定量供給的，過年的必須商品。

記得那年春節，市民憑商品票每人每張，賣給豬肉一市斤（比平時多一倍）。農業人口沒票，只許看，不能買，得等生產隊殺豬后，按人分給，數量多少由本生產隊酌定。

這天，為了我那張唯一的——城鎮市民戶口商品票，不過期作廢。在買過節供給的豬肉時，排了近一個半小時的隊（星期天人太多），才如數購得，肥的少瘦的多的，票上應供應給的豬肉。隨后，又去排隊買票上供應的海魚。

排了好一陣子，終于輪到我了。然而沒成想，卻又出現了意想不到地狀況：女售貨員給我稱的那條魚是八兩多，因為我只有一張商品票，按規定只能給半市斤。所以，售貨員非讓我回家取商品票不可：說這條魚是最小的，比商品票規定，應給的數量多了三兩多。唉——，此時此刻，“規定”真讓我為了難。乖乖，我們家只有我一個人是市民戶口，商業局按我家“工兼農戶”戶口薄，依政策只能發給我，一個人的商品票？你讓我到那兒去取去找？！……我茫然了，甚至左顧右盼“尋覓”熟人，也沒能如愿。那時，國家實施的是計劃經濟，雖國家既無內債，又無外債。但那時為“深挖洞，廣集糧”，進行備戰備荒，國家正在大搞“三線”建設，軍工產業，以及“二彈一星”等高科技……得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……。所以，作為國家公民，退伍的人民子弟兵，就得“節衣縮食”，勒緊“褲腰帶”過曰子，我是熱血青年，能夠理解國家當時的政策。所以，我也能理解，女售貨員工作認真的作法。于是，為了求得女售貨員的“同情與恩賜”，我只好和顏悅色對她實話實說，求她將這條魚賣給我。然而，她卻得理“不饒人”，堅持原則，盛氣凌人，并三番兩次讓我退后，讓給下一位。還說我“在無理取鬧”！我一聽，雖當時沒“發火”，但我也來了倔脾氣，當了“蘑茹匠”，繼續“賴著”肯求售貨員：“我家是農村的，上有老下有小，為過個和睦團圓、喜慶熱鬧的大年，按習俗桌上必有雞、魚、肉、肘、丸幾個大菜。為了大年午餐‘豐滿’，就請您網開一面，將這條魚賣給我吧。”可是她呢？不但沒答理我的“訴求”，反而用衛生球眼瞪了我一眼，然后將這條魚往案板狠狠一放，說：“我看你是誠心搗亂！”說到這兒，她看了看四周顧客，冷笑一聲，“賣給你可以！我要把魚超過的斤兩部分剁去，一分為二，絕不能讓您‘占便宜’！哼，說吧——你是要魚頭呢，還是要魚尾？！”我一聽這話，實在忍耐不住，氣乎乎地說：“你堅持原則可以，但你別太霸道不近人情！我問你，你有沒有父母？！你——”說到這兒，我停住了，怕說“走了嘴”，惹出不必要麻煩，隨后壓住“怒火”，又說起“軟話”，“我為了孝敬父母，過年買條整魚圖個吉利，這話沒錯吧。”可是，女售貨員見我回擊，用“軟話”斥責了她。所以，她腦羞成怒，把切魚刀往案上一丟，趾高氣昂地教訓我，說：“沒票就別買魚吃，搗什么亂！”大有“山雨欲來風滿樓”之勢！唉——誰不知道，那時售貨員的身價高，讓老百姓羨慕啊！……

我無語了。只好將自己“打碎”地牙齒往肚里咽，欲轉身離開這個商店，到更遠的開平城內商場去買年貨……

“小伙子也沒啥不對呀？別走，就賣給他算了。”一位大姨替我說情。

“別叫真了，你要當不了家，我去叫你們的經理。”又有人說。

……

我正在進退兩難，又怕影響其他人購物，決定打退鼓邁步走時，一位年過花甲的大伯，手里攥著商品票，大聲對售貨員說：“同志，我這里有商品票，你就把這條魚賣給小伙子吧。我看，這人心挺實誠厚道，為了給年紀人過好團圓年，因這條魚和你拌了嘴，你也甭生氣了，這算個啥呀？忒不值得，忒不值得！”剎那間，我愣住了。剎時，在場的人們發出陣陣稱贊聲，有的人還喊著號帶頭，為這位大伯鼓起了掌。我呢？也趕緊快步上前，在大伯面前停住，立正：恭恭敬敬地給這位雷鋒式的好人——我的“恩人”，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，來表示我的真摯謝意！是嘛，世上還是好人多啊！

不一會兒，我買好魚，臨走前又給這位大伯，敬了個禮，并對大家說了聲“謝謝各位”……

而后，我又到另處指定供應點兒，購買商品票上的火柴、堿面、粉條、豆片……

我從上午排隊，一直堅持到下午三點多鐘，終于將“商品購齊”。然而，我卻沒去吃中午飯。為啥呢？因當時手中沒有糧票，更舍不得花高價買“特供品”，所以才讓肚子受了“委曲”。我騎著買了幾年的二手“國防牌”破舊車，“硌吱硌哎”地朝十余里外的，農村家中奔去……

幾十年過去了，這次購買年貨的難忘的記憶，僅花了五元錢，就將過春節的商品票全部用完的經歷，給我留下了極深極深的印象……